魏京生傲然不屈

 

(瑞典《每日新闻》1997年7月22日)

 

作者PER  JONSSON

 

译者  郭承东

 

 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假如魏京生碰巧出生在前苏联,那么他作为他国家的最优秀的公民该是已在

全世界声望卓著,就象萨哈罗夫和索尔仁尼琴一样,毫无疑问已获得诺贝尔和平奖

,他的事将得到不同的国家领导人,比如里根和柯林顿,撒切尔和布莱尔,密特朗

和希拉克,勃兰特和科尔,帕尔梅和(也许)佩尔森的热诚关注和强烈辩护。他会

成为一名极为罕见的象征人物,不仅意味着勇於争取人权,而且蕴含着西方抗击苏

联。

 

      然而事实是,魏京生出生在中国,作为政治犯,不同政见者和争取言论自由

的斗士,他与今日的中国简直是格格不入,然而,至今很少有(如果有的话)西方

国家领导人提到他的名字,绝大多数的人在捍卫人权原则时满足於喃喃自语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对於魏京生,另一点不幸的是,他不象哈维尔,曼德拉、米希尼克、索尔仁

尼琴或者萨哈罗夫那样曾是本国的风云人物,无疑这是由於他从来不曾在体制内达

到那样高的级别,同时也是由於我们至今未能很好地了解他的思想感情和道德境界

 

      魏京生在一九七九年写了一篇大字报,主张中国必须实行民主,从此确立了

他的异议分子的形象。那时,如同现在他争辩道:如果不同时实行第五个现代化:

民主化,那么邓小平的改革——以农业的、工业的、科技的和国防的现代化,即四

个现代化而著名——永远不可能实现。

 

      因为这一严重的行为,魏在虚假的审判後被判处十五年徒刑,罪名则是泄露

国家机密。九三年秋释放,九四年四月再次被捕,九五年十二月进而判刑十四年。

 

 

      对於我们而言,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重罚,特别是魏京生的整个青年时期的

经历,按共产党的标准,近乎於典范:先是赤诚的毛泽东的红卫兵,然後是四年纯

洁的军役,再後,於一九七三年在北京动物园当电工。也许魏的背景使我们永远无

法理解他怎么如此大胆,竟敢挑战邓小平和他的政权。邓小平和毛泽东是一样的专

制啊!

 

 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现在我们知道,魏京生在他第一次十五年的牢囚期间写了大量的信件和心得

给他的兄弟姐妹,给不同的监狱主管,给共产党,给人大常有委会,给国家领导人

,包括邓小平。这些书信中的许多,也许是大部分,也许是少部分,可能从来没有

送达收信人。其中一部分存档於监狱。当魏於一九九三年被提前六个月释放时,—

—北京当局为了粉饰门面以争办2000年奥运会(徒劳了)——他要求带上所有

的狱中书信。这些书信在他的朋友和前牢友的努力下出版,书名是《傲然独立的勇

气》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这是一本生命力充沛的监狱文学。它有的不是华丽的辞藻,而是在恶劣的监

狱条件下坚定不屈。他写给亲属的信有着很广泛的内容:去盐改碱设备或其他实用

工具的设计。养兔子的愿望,广泛的音乐兴趣,健康状况的逐渐恶化等等。他的声

音令人吃惊地乐观,有时简直象是轻松愉快。

 

      他要兄弟姐妹给他送去的录音机,语言课本,木工器具,熨斗,吉它和兔子

,从中流露出一个政治犯的活跃的兴趣。

 

      事实上,他的上述愿望很少能得以满足。大部分的信件从来不曾送达。监狱

领导层往往拒绝他的任何娱乐要求,有时甚至停止提供过期的《人民日报》,或收

走某些电视录像带。魏的许多信件指控道:监狱主管授意同室的囚犯欺压他,囚室

的灯长夜不熄灭,他甚至得不到官方许可的图书。他写信给北京的政治领导人,提

醒他们,在毛时代他们虽受政治迫害却仍享有特权,他质问,为什么邓及其党徒处

理政治犯比毛和四人帮还更坏?这真是一针见血。

 

      特别是使北京当局难堪的是,魏对每一次突发的政治事件和官场互相倾轧的

手段都了如指掌。他娴熟马列毛。他记着共和国历史上的每一狂暴的教训和磨难,

那时真理一夜之间变成谎言,著名的领导人物突然成了叛徒和敌人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魏京生被再次起诉的罪名是,他“假借所谓的民主人权言论自由的名义颠覆

破坏社会主义国家”。他打断官方检察官的起诉发言,反驳道:“请允许我指出,

关於言论自由,根本不存在什么‘所谓的’云云,而是相反。”他紧紧抠住宪法第

四十五条。的确,那里明白写着,所有公民“享有言论自由,出版自由、集会自由

,游行自由,罢工自由,以及完全有权利在辩论和墙报中发表自己的观点。”魏京

生指出,中国缺乏最起码的法制。在一封致邓小平的信中,他写到:“就象所有的

专制者一样,马克思之後,包括你在内的大多数共产党领导人都不把法律当作保护

公民的公器,而是把它当作打压反对派的‘法宝’。根据这条专制主义原则,你的

建设‘社会主义法制’的口号,不过是有意的欺骗而已。”

 

      随着监禁时间的流移,魏京生冷嘲热讽,戏耍刑台的音韵愈加老成。在一九

八二年一封写给共产党总书记胡耀邦的信上,魏用了这样的署名“您最忠诚的敌人

”。一九八九年天安门广场大屠杀後,他愤怒地对邓小平写道:“你竟然是这样一

种白痴,竟然决心抗拒到底。”接下来的一封给邓小平的信,他带着希望结尾,希

望能很快与邓作一晤谈。但那正是邓即将退休交班的时候,魏写道:“否则,我完

全不知道是否能有机会见到我的老朋友了。请保重?”

 

      此外,魏京生还在许多书信中为其他国家的民主和言论自由而斗。伊朗人F

araj  Sarkoohi和其他的政治犯都无疑融入魏京的理论探讨中:关於

宪法应高於日常政策,关於尊重个人是一切社会进步的前提,等等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     其他的主题是专门谈中国的,比如香港和台湾,以及文化大革命怎样演变成

一场军事政变,完全独特的是一篇写於一九九二年的关於西藏的文章。(魏在被捕

前与一名藏族姑娘订婚,此外魏曾在西藏地区服过兵役)在该文章中,魏以广阔的

视野把北京统治下的西藏与欧盟、英国、苏联帝国、南斯拉夫以及今日的俄罗斯联

邦相比较。

 

      在研读《傲然独立的勇气》一书时,最难理解的是北京当局怎么非要把魏京

生这样优秀的志士排除在中华民族之外呢?全世界因言论自由而身陷囹圄的人都有

类似的命运,这几乎从来不是因为这些政治犯恨自己的国家,相反,是因为他们要

投身於自己的国家。□